老张的幸福生活

  老张与我邻村儿,是初中时候的好朋友,初中毕业后我忙着上学,家里就催他回家忙着结婚生孩子......

  老张与我邻村儿,是初中时候的好朋友,初中毕业后我忙着上学,家里就催他回家忙着结婚生孩子去了,待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计划生育紧张的时候,已经是四个孩子喊爸爸了。农村人,四个孩子,困难还是有的,虽说老张想着法挣钱,还是捉襟见肘,在大家都不富裕的年代,老张也是做了不少难。

  让老张欣慰的是四个孩子都争气,学习一个比一个好,那最小的是个男孩子,考的最好,华中科技大的本科,清华的硕博连读,一毕业就到了华为深圳总部,年薪高得令人咋舌,前面三个姐姐,毕业后一个留南京,一个留上海,一个留北京,我们当年的同学提起来,都羡慕得要流口水。自从二姑娘结了婚,七八亩地都租给邻居种大棚,自己的那个大棚,也给了人,老张两口子就是天南地北地看孩子。老张有段时间没打电话了,这不,今天又看到有他的未接电话,我打过去,他按掉了,接着又打过来,我说他:“咋着回事啊老张?”他说:“我这,两千分钟的通话,用不了。”

  “两千分钟?你是多少钱的套餐啊?”

  “五十八。原来是一千分钟,十个G的流量,这两个月不知道为啥又给长了,成了两千分钟,二十个G的流量,咋着也使不了。”

  我说他,“看美的你吧,当时在家里难得头拱地的时候就不说这了。”

  他哈哈笑起来,“到什么上唱什么歌,到啥时候说啥时候。咱初中刚毕业的时候,别说手机了,固定电话谁见过,一个村上也没一部电话,给外地联系都是写,有的七八天到不了,当紧的事拍电报,怕花钱,想着法儿字越少越好。后来有电话了,还转接,我在厂子里打工,效益还不孬哩,就一部电话,啥时候来电话了,传达室忙着去喊。九几年俺村在市里当局长的赵局长给他大人安了一部固定电话,一打听,初装费好几千,咱小老百姓谁用得起啊!话说回来,也不是过来了,你说那时候都艰苦,谁不是哪样啊?一双鞋是补了又补,谁不是裤子屁股上补个大补丁?你看现在,谁还穿那衣裳哩?那时候谁见过小轿车啊,赵局长回家了,一圈子人围着小轿车看,明白人说,这是小轿车,到一定级别才能坐,跟拖拉机不一样,两个头,往前也能开,往后也能开。现在啥条件啊,几乎家家汽车,人人手机,条件越来越好,该消费也得消费。”

  “你现在是在北京啊还是在上海大妮那里呢?前段时间回家,听人说你在三妮那里住着,添了对龙凤胎是不?”

  “从上海到南京刚住了三个月,就到北京来了,三妮添孩子,当爹当娘的能不来不?快一年了,在三妮这里。三妮在医院里上班儿,八点前就得到,女婿在部委上班,也是得早到,他们都是七点就走。这不,生对龙凤胎,两个小点点儿,也快周岁了,你说他爷爷奶奶都是工作人儿,人家还没到退休,咱就看呗。也不是天天看,周六周日,主要是三妮和女婿,他们一歇班儿就腾出时间让俺两个休息休息,跟汽车样,光开,不保养也不行,毕竟六十的人了,你看我比你大两三岁哩,你这也快退了不?”

  “快了,退了休往北京找你去。吃饭呢?孩子都在单位上?”

  “都在单位上,晚上一顿儿在家。”

  “那你这当爹的得多炒几个菜犒劳犒劳孩子,你又会做饭儿。”

  “得!一般都是五六个菜儿,他们一回家,把孩子接过去,我就下厨了,别看我考学不行,厨艺你可比不上。”

  “那是那是,你干过饭店的大厨,我咋能比上你啊?”老张在乡里曾开过几年饭店,赊欠忒多,后来干脆关门大吉。

  “我这看着孩子,没事儿就看看抖音上做菜,想吃个新鲜,就在上面搜搜。”

  “你那手艺还不够你吃一辈子啊,还学。”

  “可不行,你这老师的,不是有句话啊,活到老学到老,现在年轻的嘴比咱刁,啥都讲究营养,在老家的那套成老黄历了。啥时候你往北京来,到家,给你露一手儿。”

  “那感情好。咱家里菜是贵了,北京呢?”

  “菜比咱家还贵!贵点儿就贵点儿,老远拉来都得有成本儿,再者,这儿啥菜都有,附近就有农贸市场,也有大商场,按你教语文的说法是啥了?琳琅满目!全国各地的菜往这送,丰富得很。想吃点儿啥就做点儿啥呢,孩子观点都比咱先进,不止一次给俺两口子说,吃饭省不出钱来。”

  我忍不住说他,“老张啊老张,你这天南地北的,思想也先进了。”

  老张很是感慨,“老同学,有些观念就得变,不变跟不上形势。”老张和我兴致勃勃的用家乡话聊着天,突然听见他冒一句普通话,“买这么多啊?”听着电话那头有个妇女的声音,“这一对小宝贝儿,快会跑了吧?你们这当姥爷姥姥的,好福气!”老张用普通话和人家对话,“他爷爷奶奶公务员,还不到退休,当姥爷姥娘的就得看。”老张在家,说话总土得掉渣,从没听他说过普通话,听着电话里他一口京腔京韵,蛮有味道。

  我也学着他说着普通话打趣他,“老张的普通话还蛮有味道了——”他又哈哈笑起来,回到老家的口音,“入乡随俗入乡随俗,人家都是普通话,你给人家说山东话,不搭调儿,刚才说话的,是邻居,闽南的,两口子过来给儿子看孩子,两口子说话,跟说外语样,听得你一头雾水。”

  我说老张:“你看孩子,给我打电话也得说普通话,你两口子之间也都得说普通话,别把两个小宝贝儿影响成老家的话喽。”

  “白瞎,说几句也不要紧,大环境在这里放着哩,四圈儿都是普通话,他一出生就这环境。”老张又转成了普通话,模仿小孩子说话,“一张嘴,就‘姥姥,吃,吃,要,要’指着要这个要那个,从一点点儿就是那个味儿。”

  我想起他有个唱豫剧的爱好,又会吹唢呐,有两年还跟着响器班子走村子,就问他:“你这还有时间唱几句不?没事弄弄唢呐?”

  “主要是看孩子,星期六星期天,孩子在家,偶尔也跟媳妇出去转转,赶巧唱两嗓子,兄弟,可有唱得好的,这啥地方?首都!唱京剧的,唱豫剧的,黄梅戏的,各种乐器都有玩的。”

  “你这水平也顶一气了,嗓门又好,音箱又大,又会唱又会吹的,也得算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了。”老张是个胖大个子,我总说他音箱大。

  他谦虚起来,“不行不行,上周末跟孩子开车去天坛公园转一圈儿,游廊下面多些搞文艺的不?吹拉弹唱,各种表演,那水平都高得很。”

  “你也没吼两嗓子啊?你那男高音壮着哩。”

  “没有没有。倒是拿出来唢呐吹了一会儿,引来一个搞音乐的,听一会儿,说我吹的有特点。”

  “你这北京上海南京的公园都逛遍了不?“

  “哪有啊,多些好玩儿的地方哩,逛不完,这儿住一阵那儿住一阵,也算比一般的去的地方多点儿,主要是看孩子,也没时间,到星期天还想歇歇儿。慢慢转呗,不慌,早哩。给你说个高兴的事老同学,孩子说下周末,让俺两口子去梅兰芳大剧院看京剧,说单位上给两张票,我说你们去呗,跟你妈俺这都土老帽,那不是俺去的地方,孩子不愿意,执意叫去。”

  “啥节目啊?”

  “说是《贵妃醉酒》。”

  我笑着说他,“老张啊老张,老了老了,小日子儿越过越滋润了,还是应了那句话了不?多子多福。一把圪针撸不到头,想想挨肩的四个孩子小时候,啥情况,可没少遭难,看看现在,你这老头儿,挽着胡子喝香油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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